坐而论道的各嘉宾,互动讨论诚挚且开放,有时甚至是不折不扣的争论。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三十而立”:自1982年诞生至今,这个上海历史最悠久的市民普及音乐会迎来了30周年,也迎来了“而立之年”所象征的直面困难、反思意识以及向更高层面追求的“立”。
不约而同,昨日召开的星期广播音乐会30周年高峰论坛上,众专家学者道了祝贺、说了纪念,但议得更多的则是从内涵到外延的延续与拓展。
如何扩大欣赏古典音乐的受众?如何探索公益音乐会的多种形式?城市公益音乐会又将如何蓬勃发展具可持续性的生命力?
新的起点,新的征程;我们提问,我们期待——
现在与未来,“星广会”们发展的多种可能性。
低价甚至免费音乐会怎样才可持续?
资金,要引更多源头活水
资金问题,是公益音乐会可持续发展无法绕开的话题。
一方面,就像“星广会”长年坚持低票价,公益音乐会都在走低价甚至免费路线;另一方面,维持一个内容讲品质、团队有水准的演出品牌,再怎么说都得花钱。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陶辛指出了国内院团、场馆等做普及活动时面临的一大尴尬,即“有了普及才可能有观众,但另一方面,现有财力无法支持普及”。
深圳音乐厅的“美丽星期天”普及系列音乐会也许最令同行羡慕,这一普及演出拥有一个专项文化发展基金所给的每场5万元补贴,但剧院依然不“财大气粗”,“因为我们请的很多场务员都要付钱,其实3.5万元以上是场租,我们付给艺术家只有5000元。”艺术总监徐霞说。对于资金来源更少的其他公益演出品牌,艰难感更加明显。
未来,不一味依赖对政府“等、靠、要”,而是灵活调动各方资源、寻找资金渠道,被认为是持久办好公益普及音乐会的保证。
“星广会”主持人王勇透露,电台在“星广会”上投入很多,如新版“星广会”推出时招商银行的全程资助,其实是用电台广告时段换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场投入约20多万元的“星广会”,票价能从基本的250元卖到50元。现在,“星广会”有了文化基金补贴、低额租金等多种支持,能够满足更多人群的需求。据专家介绍,在国外票房一般只占音乐会收益的1/3,其他主要来自政府补贴和商家赞助。
演奏者或团队是否一定要知名?
“即使音乐会免费,质量也是最高的”
昨日,年近九旬的上海城市交响乐团音乐总监曹鹏的演讲引发了最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老人说完没多久,就连声抱歉地被搀扶着离席,因为还要赶去他与女儿共同创办的城市交响乐团排练节目。
这是中国第一家非职业交响乐团,也是“星广会”的表演常客之一。很多人难以想象,2005年,时年80岁的指挥家曹鹏带领一群热爱音乐的年轻人组成了上海城市交响乐团。这是一个完全由非职业音乐工作者组成的交响乐团,成员中白领居多,而今一年演出十几场。
为了这个乐团,老人曾经辛辛苦苦四处寻觅不要场租的排练场所,还曾经向市领导“叹穷经”,但只要乐团一上舞台,就必定呈现出最专业的模样。
业余乐团不“业余”;普及性演出也要全身心投入。“即使音乐会免费,质量也是最高的。”曹鹏说,我们愿意贴钱,因为这是普及交响乐的好平台,现在就缺这样的平台。而在日本,类似的民间交响乐团有近300个。
“我一生开了那么多音乐会,每次开音乐会之前我仍然睡不着,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质量。”他说,“以质量求生存、以质量求发展,这是我做‘星广会’最重要的体会。我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做的。”
而在深圳音乐厅,有一种类似的免费“音乐下午茶”演出:地点就在签售大厅,观众沿着台阶席地而坐,而演奏者皆为需要艺术实践的老师与孩子。
无独有偶。在上海音乐厅,10元钱“白菜价”的公益品牌项目“音乐午茶”,也将更多普通市民引入交响乐殿堂。一些尚未成名的青年艺术家,将这里作为自身成长期里一个很好的实践平台。“今年情人节音乐会,青年音乐家带着巧克力来发给所有观众;还有青年表演者过生日时,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要与观众分享。我们觉得,坚持这个项目非常值得。”上海音乐厅副总经理方靓说。
润物细无声。或许曹鹏已经忘了,5年前本报就“星广会”25周年采访时他所说的,“星广会”开办之初,曾在上海音乐厅门口偶然听到两位青年工人的对白——
“交响乐交响乐,就是‘交关响’(意为很响)的音乐。”
听音乐会,是否一定要去音乐厅?
“我们当然希望观众买票进场,前提是普及”
英国BBC爱乐乐团免费提供音乐下载,可就连乐团也没想到,下载人次竟多达200多万。故此引发争议:有人说这是经典音乐的普及推广,也有人说经典音乐就应该去音乐厅欣赏。
那么,听音乐会,是不是一定要去音乐厅?
几乎众口一词,各论坛嘉宾的回答都是否定的。用国家大剧院副院长邓一江的话说:“我们当然希望观众买票进场听音乐会,但我们的前提是普及。”
无论是否新媒体新形式,唯有普及,音乐才得以最大范围的传播,才得以最强生命力的延续。
陶辛展示了一段有趣的视频。那是奥地利维也纳音乐博物馆的一个虚拟音乐厅,参观者可以对着屏幕上维也纳乐团的视频指挥:指挥得快,演奏就快;指挥得慢,演奏就慢。
以有趣来吸引更多人感受音乐、喜欢音乐,这是扩大“音乐人口”的方式之一。此外,如上海大剧院的艺术教育品牌——艺术课堂,也在致力于培养观众音乐素养。上海大剧院艺术总监钱世锦介绍了最近的艺术课堂内容 “音乐十讲”,颇有感染力地讲述音乐里的天地山水、悲欢离合、行旅四方……
相类似,国家大剧院开设视频网站,将剧院演出的优秀节目放到网上,免费供大众观看。“剧院专门设立了艺术教育普及部。‘让艺术走近每一个人’,这是我们的宗旨。”邓一江说,青少年为主要普及对象。而这,其实是世界上许多国家也正在努力实践的。论坛上,许多嘉宾都提及欧美音乐会的观众现今多为老年人,“一片白雪皑皑”。
普及音乐会是否该分层普及?
不能总是“一年级水平”
论坛上,一位听众写了一张提问的小条子递给主持人——普及能否分层?曲目能否根据听众程度来选择?
诚然,无论普及演出的姿态多么“放低”,也并不意味着“眉毛胡子一把抓”。未来,交响乐普及活动需要分层,需要对受众更有针对性。
在整体上,国内听众对交响乐的认知程度还不是非常深厚。指挥家伯恩斯坦在哈佛大学开设过一场音乐普及讲座,内容非常专业,“这样的讲座水平很高,但对中国的大多数听众恐怕并不合适。普及交响乐必须为受众制订不同的普及方案,否则就会事倍功半。”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杨燕迪说。
然而,另一方面,改革开放30多年来,通过普及也已培养不少高水平听众。他们通过CD、网络等方式对交响乐有了相当深度的了解,因此针对这样的人群,必须提高音乐普及的专业性。杨燕迪认为:“在走进高校等特定人群时,不但要讲解曲子的感情、历史等文化问题,也要触及到音乐作曲形式本身,这样才能够一步步提高。”
上海东方广播有限公司党委书记张民权说:“曾经有观众跟我们提出‘星广会’好像永远停留在一年级。能不能分分级,变成二年级,三年级,然后再逐渐上去?不能总是停留在‘一年级水平’。”
“星广会二代”?
上海,市民音乐会;深圳,美丽星期天……
“星广会是‘音一代’,是开路先锋,而我们是‘音二代’。”东方艺术中心总经理林宏鸣如此形容东艺所办的东方市民音乐会。
论及古典音乐的未来,林宏鸣认为需“四轮驱动”:平台,即剧场、音乐厅;内容,即演奏团体、演奏家;媒介,即传统媒体、新媒体;受众,“因为没有观众就没有一切,更谈不上未来”。
“星广会”的难能可贵之处因此彰显:30年不懈努力,让整座城市浸润在音乐之中,观众队伍日益庞大。
2006年,东方艺术中心创办公益性普及演出——东方市民音乐会。“这是剧院的社会责任。但最初市场运作难度很大,营销部门经过市场调查后告诉我,一个月做一场都困难。我说,那‘星广会’怎么能做?!”林宏鸣说,向“星广会”学习,东艺也在创新,规模日增,“第一年是一个月一场,第二年是一个月两场,第三年是一周一场,第四年就走向长三角,第五年走向九省十四市。”
相较而言,深圳音乐厅与“星广会”的关联似乎更为紧密。
尽管不在同一座城市,但2007年秋天深圳音乐厅推出“美丽星期天”之前,总策划人徐霞恰好在上海音乐学院攻读艺术管理硕士,又恰好偶然听了一场“星广会”。于是,就在她对“公益性音乐会具体怎么做心里完全没谱”的时候,如“海绵吸水”般,茅塞顿开。此后,“星广会”主持人王勇也被徐霞邀请赴深圳,主持了近一年半的“美丽星期天”音乐大讲堂。而昨日论坛上专题发言的杨燕迪,同样也是“美丽星期天”的嘉宾之一。
从内涵到外延,向无尽处延续与拓展,中国的“星广会”们还有多少可能性?
就在今年春天,前不久来沪演出的大师级指挥家、英国爱乐乐团指挥马泽尔说,下一步的音乐工作重心将会放在中国,“中国古典音乐的受众近几年成长得很快,古典音乐未来在中国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这话有道理吗?林宏鸣说,当然有,“古典音乐会的希望,有可能在中国。但离不开今天的努力,离不开共同携手努力。”
(记者:伍斌 林环 实习生:陈磊夫)